“听说了吗……德妃娘娘遇喜了！”
“这可是宫里头一个，听说陛下高兴极了，满宫都有赏呢！”
德妃有孕的消息，不到午后，便已经传遍了六宫。
一时间，各宫不知摔碎了多少名贵的瓷器。
“要我说，这宫内的娘娘们，论宠爱到底是虚的。不见云美人当初也是如日中天，现在怎么样了？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。”
“嘘！你这话不是戳里面那位的心么？云美人好歹有个位分呢！这位若是失了宠，可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两个宫人齐齐瞥了琼枝殿内一眼，顿时低低地哄笑，言语之中的不屑，听得人心中燥怒。
一门之隔，屏退了宫人的阿赫雅却不如她们想象中的惶惶惊怒。
她平静地将手中的话本翻了一页，一边咬了一口糕点，舒服地喟叹了声。
“我去把她们赶走。”柳奴紧蹙着眉，含着冷意，望向殿外。
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波“路过”失言的宫人了，这群人恨不得借着此事，将公主贬低到泥里似的，个个话里带刺。
或直接讽刺，或明褒暗贬，这一个下午，就没能消停过。
“欸。”阿赫雅抬手，拉住了柳奴，莞尔一笑，“赶她们做什么，多好的一出戏啊？”
“前些时日，我毒发时，叫你记住殿中各人的动向，你记住了么？”
柳奴动作一顿，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。
“殿中伺候的四个，包括温香软玉两个二等宫人，都是皇帝的人。”
她一边回忆，一边道。
“洒扫宫人四个，进德宫，椒兰宫各一，还有一个往何婕妤处去了。”
拢共八个人，竟然七个都有问题。
“我该多谢他们，至少还给我留了一个人么？”阿赫雅摇了摇头，有些失笑。
眼线罢了，满宫里谁没有几个呢？可是如她这般，眼线比能用的人还多的，恐怕也仅此一人了。
是时候将收买人心的事情提上日程了。
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凉光，垂眼将话本又翻过一页，漫不经心：“那你还记不记得，方才外头那几个，是谁的人？”
“椒兰宫。”柳奴脱口而出。
阿赫雅轻笑一声，啜饮一口茶水。
是啊，淑妃的人。
这一个下午，来来回回的人不少，总有一个声音没变过。
淑妃为了让她彻底恨上德妃，还真是不留余力。
“柳奴啊。”
她抬手，慢吞吞将茶盏举起，一点一点地撤开手，眼神冷然。
一声脆响，茶盏顿时四分五裂，瓷片迸溅。
“主子？”柳奴愣了一瞬，担忧地开口。
“把这些碎片扫起来拿出去。”阿赫雅抬眼看她，微微勾唇，“有人打听，不用瞒着。”
“就说我头昏，把茶盏摔碎了。”
淑妃想挑拨，想看她愤怒，她就如她所愿。
想把她当枪使，就要看看，谁能更技高一筹了。
柳奴虽然不明白，却也没有再问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带着碎瓷出去了。
阿赫雅坐在窗边，慢条斯理地将话本合上，眸光一点一点变得晦暗。
戏已开场，希望这一回，她们可别让她失望。
她闭上眼，仿佛又听到了无数次梦魇中的婴孩啼哭声。
她要德妃家破人亡，终日在后悔与痛苦中沉沦。
唯有这样，才能抵消她前世所承受的万分之一。
如前世那般，椒兰宫的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，一时风光无限。
圣驾停在椒兰宫，整整一日。
夜色渐浓，阿赫雅吩咐宫人熄灭了殿中的烛火，只留下了榻边的一盏。
昏暗摇曳的烛光照着美人落寞的侧脸，她面前翻开了一本书，目光却显然不在上头，眼睫如蝶翼轻颤，眸光如水，泛出某种脆弱的破碎感。
脚步声突然响起，阿赫雅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般，久久不能回神。
“怎么不让人点灯？”
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低沉而疲惫。
阿赫雅一怔，缓缓地转过头去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。
“陛下？”她愣神似的，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身影，眼中逐渐积蓄起了泪意。
“宫中短了你烛火不成？”谢桀勾出了一个笑，微微低头，无奈地凝视她，“昏天黑地的看书，不怕伤眼睛。”
“我以为您不来了……”阿赫雅抿抿唇，到底没能忍住那股泪意，抽泣了声，很没出息地揪住谢桀的衣袖，喏喏问，“您不应该在椒兰宫么？”
他既然想捧杀德妃，这个时候自然是对她越体贴越好。
前世纵使她刚失去孩子，他不也义无反顾地去了么？
阿赫雅把头埋在他怀中，眼泪如珠。
她赌对了。谢桀今晚来的是琼枝殿。
可她只觉得心如刀绞。
若他前世也能如此，何至于她回首那段日子，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怨愤呢？
谢桀喟叹了声，反手把人打横抱起，径直塞入了被褥中。
“天寒，你穿得少，别被冻着了。”
阿赫雅望着他的眼睛，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。
也好，这至少说明，她在他心中，已经有些不同了。
他会捧着德妃，但也会在私底下安抚她，不叫她心惊胆战。
这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来说，已是难得的例外。
她缓缓伸出双臂，揽上了他的脖颈，在谢桀晦涩的眼神中，献祭般的亲吻了上去。
“陛下。”
她喃喃地叫他，声音带着颤，“要我。”
谢桀的眼睛一瞬变得猩红。
他反身将人压在身下，俯首嗅闻她肌肤中泛出的幽香，指下力度很重，恨不得把眼前人揉进骨血里一般。
送到嘴边的肉，他没理由不吃。
阿赫雅惊喘一声，紧接着便被疾风暴雨似的爱抚压得喘不过气，只能从颤抖间艰难地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。
她双眸含水，一片潋滟，凝在谢桀身上，声音娇啭泣啼。
“陛下……”
谢桀……
她如菟丝子般攀附着他的臂膀，香汗淋漓。
烛火幽暗，在缠绵之中，她偷得了一夜的温存安心。
明日太阳升起之时，这大胥后宫中一切明里暗里的刀剑都会加快步伐。
没有人容得下一个新生的皇子。前世的阿赫雅如此，今生的德妃也一样。
何家要为他们的选择付出十倍的精力，才能从一波一波的来自各个势力的手段中护住德妃。
而她，也会凭借着先知一般的记忆，在这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中，搅动一方风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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